伤 逝

  发布时间:2014-08-20 15:45:36


    年逾花甲,儿女满堂,本该含饴弄孙、享受天伦之乐,但早年畸形的管教、另类的生活方式,让一位老妪与儿女们间关系分崩离析、亲情几近伤逝...

    今年7月初的一天,庭长拿着一叠材料,郑重的对我说,这件案件交给你,是城关的一起赡养案件,你在城关熟悉,想法尽快弄好,每这时我知道肯定是一起棘手的事,因为大多时候,分案都是庭内内勤转交给我,庭长直接交办的不多。接过案卷,我仔细看了一下,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这起案件是南大街社区唐巷口83岁老妪余某起诉六个子女赡养案件,就一个女儿王某有具体地址,其他住址信息显示都是城关,具体不详。还有二份市、县群工部来访告知单.......但赡养老人,天经地义,这事得办,我欣然表态了。

    当日下午3点多钟,阴雨连绵,我叫上同事小王按照诉状余某地址驱车赶到余某住处,在唐巷口的一个十字路口,我向一个居民打听余某住哪,那人一指,在不远处夹道里面,门口堆着破烂的就是,我们走进一条幽深狭窄的巷道,看到一家门口堆着杂物,刚到门前,只见一老妪正蹲在屋里地上,正往一个简陋的地锅里门塞树枝,地锅上的黑瓦罐里,沸腾着稀稀的米汤,“大娘,你是余某吗”,老妪一怔,忽地站了起来,“是啊”,嘿,老婆面黑微胖,耳聪眼亮,身直体壮,根本不是想象中的老迈形象,我和小王亮明身份说明来意后,老妪手指着瓦罐,开始边哭边诉,“我一天就吃两顿饭呐,(儿女们)都不管我啊,今天的饭我还没吃啊,你看我好可怜啊...”,我心头一酸,和小王赶紧好生一阵劝慰,老妪安静下来,“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处理好,你别难过,相信法律,我们给你撑腰”,我义愤填膺,做了信心百倍的表态。“好啊,你们一定法办他们啊,给我出气啊”,我心中微微一寒。送达相关法律手续后,我给老妪定下了开庭时间,“是开批判会吗,你们真好啊”,老妪拉着我的手感激的说道。“那几个子女都住哪”,我问起具体地址,他们都多年不搭理我这个老婆子喽,我也不知道都在哪,只有女儿王某在家吧,你们去找她问吧。

    告别了余某,我们按照诉状地址赶到其二女儿王某住处,刚说明来意,只听王某突然哀嚎起来:“天啊,她还告我们,去年我闺女出门子通知她,别人送礼,她到我家送烧纸...”我和小王愣了,王某哭的鼻子一把、泪一把,不像是撒谎,看来母女间的矛盾很深,突然王某双手挥舞着,“你们也不打摸打摸,我们是不孝顺的人吗,给她买的衣服每件都在200块钱以上,但谁也买不了她的心,这样的老里天下难找啊,你们把我抓起来好了,我就是不出钱”,王某咆哮着、发泄着不满和仇恨,孰是孰非,究竟是什么导致这样的局面?另外的子女们怎么送达法律文书、意见怎么样?怎么才能顺利诉讼?一件件疑问,摆在我的面前。

    带着这些疑问,我决定先到余某所在的南大街社区了解一下情况,第二天,我们赶到社区,找到支书,刚提起余某,支书笑了,问“又到你们那告了,这老婆没事的时候就到我们这囔囔小孩不孝顺,可实际上不是这样”。支书娓娓道来,原来余某丈夫去世十多年了,余某性格乖戾,在其儿女们小时,余某经常无故打骂他们,余某还整天在街上骂骂咧咧,挑弄是非,遭到邻居们忌恨,儿女成家后,余某经常编造一些是非,辍捣儿女们离婚,导致儿女们之间隔阂较深。原来儿女们还送些钱物给她,但总被无端骂走,这两年儿女们没人给她来往了,余某每天在街上拾破烂为生,闲时还经常到有关单位上访告儿女们,街道上念其可怜,按特殊家庭为其解决了每月200多元低保和住房补贴。但余某脾气不改,依旧到处反映儿女不肖、散布儿女的隐私,为此街道也没少做工作,但儿女们实在意见太大,达不成协议。听后,我倒吸一口凉气,不管如何,但为使余某老有所养,我恳求支书派人一起去工作,支书答应了,立即安排社区治安主任叶主任协助。果然,众人拾柴火焰高,没几天,叶主任联系上了在外地的四个子女,且都愿意回来解决,只有一个小女儿没法联系。我松了一口气,心想这下好办多了,余下一个发公告得了,但事情远没我想得简单,这四个子女气冲冲分别从外地回来后,结群或单独找余某拉事论理,闹得不欢而散,而我每次把人喊齐做调解时,余某便满街地手舞足蹈,逢人便喊,“法院开宣判会哩,都来看啊”,无论我们如何批评教育,余某无动于衷,不改前非,而子女们一听调解怨声一片、哭天骂地,调解无法有效进行。

    一日早上,余某突然来到法庭,见我在办公室里整材料,张口就嚷开了,“你坐在屋里怪得法,我叫你给我办的事哩”,我连忙递杯水劝慰说需要时间,余某一听我正在公告找人,可能需要3个月后开庭,又骂开了,“你法官也欺负我老婆啊,还公告啥子,拖时间啊,今个不拿到钱,我今个死你这”,说着就一轱辘躺座椅上了,望着满头白发、满脸褶皱又精灵古怪的余某,我只能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。

    为使诉讼顺利进行,我在依法公告送达法律手续的同时,利用很多渠道查找余某小女儿下落,但终因其小女儿由于早年受精神刺激,性情大变外出多年了,再没有与其姊妹们来往,没人知道其下落。

    这一晃,又十多天时间过去了,僵局没有改变,一天正感郁闷时,我突然想到汝宁街道司法所,所长宋建军可是个多年调解能手,能否找他想想办法,很快,我把事情原委经过都告知了宋所长,寻求协助和调解,宋所长很理解,只一句话,“这老婆我了解,你耐心等着消息吧”,没过几天,宋所长打来电话称,“已经和几个子女谈妥了。每人每月出50元,5人共二百五十元,加上低保补贴,近500元了够老婆生活了。但是这会别管老婆了,凉凉她再说,她不同意这个意见不说,还把我们所里几个做工作的人骂几场子了,一个女同志还被骂哭几次了”,我赶紧致歉,“为了法院的工作,让同志们受委屈了”。宋所长一听笑称“没事,我们打过几次交道了,这老婆性格怪癖,又正在气头上,过几天可能会有转机,你就等着消息吧”。

    8月18日下午,我在办公室里又翻起余某的案卷,想着余某也确实急需多一点钱生活,双方是否还有调解余地,得找一下双方做做工作了,正想着,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传入耳际,我抬头一看,83岁的老太婆余某声到人到,几步就到我跟前了,“你给我处理的是啥,给我弄个二百五”,我一愣,余某突然大笑起来,原来是古怪老婆想通了,幽我一默。“那还有个小妮子咋弄,还没找到哩”,我问道:“不找她了,这些钱够了,二百五就二百五,我愿意”。我一听乐了,这就好办了,案件出现转机,趁热打铁,还得麻烦一下社区干部们。当即我带着案卷,载着余某来到南大街社区,在社区和司法所协助下,叫齐了余某的五个子女,整理好协议,约定从2014年7月起每月26号之前,五子女将当月的50元,送给治安主任,然后由治安主任负责转给余某,余某和五子女在协议上签字按印后,五子女每人当即拿出了100元,交清了7月和8月的赡养费。最后我现场提议,余某申请撤回了对六子女的起诉,一切似乎水到渠成,案件也就这么结了。

    抚案沉思,这起纠纷让我感受了一场山穷水尽、峰回路转的历程:健硕古怪的83岁老妪,忧伤怨气的子女们,环绕其间的重重矛盾及渐行渐远的亲情,无不让人叹为观止。不管如何,余某老有所养,毕竟做到了,切实取得了一定的法律和社会效果,可摆在余某与子女们面前的亲情弥合,还充满着诸多障碍和隔阂,如何缝补如初,但初真不知道是啥情况,只知道应有一定的善和爱,不过在发展的路上,却经历了愚昧粗暴的侵袭,诞出了如今畸形的果实。花开花落,年复一年,余某感情上的依托,余生将落在何处,而其儿女们精神上的伤痛,今后又该如何抹平...,心中不禁几分茫然、几分无奈。
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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